这几天,各省的高考改革方案陆续出炉,各家都设计得眼花缭乱,似乎都在努力展现自己成果的完美和可行性。吹归吹,高考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起到教学体系承上启下的衔接作用,须慎之又慎。
建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之所以经济社会状况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发展,良好的工程师培养制度和海量的社会实践机会是重要基础。需要看到的是,在各个阶段的国家决策层中,向来少不了理工科人士的身影。国民经济社会运行和制度设计,光靠哪一方面的人才都不行。一方的人只是倾向于学院派的理论研究,一方的人更多着重于具体的工程项目实践。两者结合,取长补短,既有宏观层面的运行分析,又有深入某一行业和一线的实践经验,从宏观微观两个层面相互倾听对方建议,制度设计才会更有可行性。
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我们正在进行的改革,究竟会造就什么样的人才?
人才会随着社会财富的流动而选择自己的归属方向。以前,我们有一批有志向有理想的人,他们愿意为了国家需要选择从业方向。如今呢?举个例子,21世纪初期社会盛行宣传高考状元选择香港高校,至于专业选择则大多为“金融”、“法律”之类。这几年的各省高考状元进入清华北大,专业选择也是类似者居多。又比如,现今留学低龄化趋势日趋明显,那些前往美国高校就读的本科教育阶段的中国学生,选择人文社科类几成?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钱生钱,运作钱的最赚钱。
又有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这个世界上喜欢数学的人多还是不喜欢的多?我想这个问题也是不需要抬杠就能说清楚的。两类学科的课程设计大相径庭,会变相促使更多学生作出偏向于简单的专业选择,这是人的天性,不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的为了人类自由发展而选择的乌托邦想象。
话又说回来,高中阶段教育和大学教育怎样能保证不脱节?假如高中阶段的教育导向出现了偏差,到了高等教育阶段是否能及时纠正?一直有一种舆论认为,有的人在国外学一些夸夸言论学会了当个戏精反正又不回国没什么,我们的航天系统工业体系有的是年轻人才。可是,假如那些脑力更充沛的人能够从事科学研究行业,即使不是大部分,只是一小部分,我们是不是会更多更好的成果?或许有人说,我国高校专业课程的设计可以有效纠正这种偏差。但是当这批人长大,当他们成为另一批的制度设计者,日积月累,前景让人不敢乐观。
这种人才的流失,是让人极为痛心的。
如今,我国基础科研人才的严重缺乏是不争的事实,因为这是一项真正需要全身心投入又没有明显回报的事业,而且这类学科对学识的积累程度往往又要高于一般学科。除了那些真正对科学有浓厚兴趣的人,很难想象会有一批学生志愿加入到这一队伍中来。
我们的高等教育体系每年培养出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工程师人才,这也是各国学者谈论中国发展优势时时常提到的一些方面。我一直坚信,虽然我们现行的高考制度设计存在诸多缺陷,但发展方向应该是素质教育和实践教育方向的改进,而不是像这样在课程设计上以自由选择之名行放任之实。
有些问题无需回避,我国的人口基数和社会发展阶段决定了应试教育或者变相的应试体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仍将占据主流,基础教育阶段的人才培养工作也不可避免会打上这样的烙印。这种状况必然有其缺陷,也有存在的合理性,在广域范围内观察各国精英教育的应试特征一点也不比我们少。从另一个角度讲,在基础教育阶段打下的良好学理基础以后发挥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单就教育减负而言,如今各地采用的“3+1+2”模式,是否就真的减少了学生的课程压力?某些课程的虚化是否会造成进一步边缘化进而影响到优秀人才的选拔?相应的初中阶段的学生自身对于兴趣选择和学科特点的认知程度究竟有多深?如何确保在教育理念尚且落后的基层教学单位做好学生的“素质”教育从而确保大众的平衡?这类问题实在是很值得商榷,很有待观察。
真正让人忧虑的是,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像美国一样,成为一个律师和金融家治国的国家?抛却复杂的政治架构和社会组织架构问题,单就趋势而言,现在的美国发展潜力和竞争潜力早已不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工业革命中独领风骚的那个国家,在与我国现行体制的对抗中也逐渐显露颓势。我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好莱坞有两个比较有名的系列电影——《饥饿游戏》和《人类清除计划》——新当选的特朗普、美国社会的氛围转向和欧美日益壮大的极右翼势力真的让我想起了这两部电影里的残暴竞争模式。国家决策越来越多依赖于最高层的想象和民粹呼吁而非社会长远发展的需要,这样一种短视的行为在当下可能表现为为了迎合选民需要做出的一些任性行为,长久来看我认为从小布什开始到特朗普时代结束的这二十几年将会成为美国由盛转衰的标志性时间段。这一衰变并非单纯是中国崛起的衬托,而是国家发展方向的失序。
扯远了,转回来。年初的国际奥数大赛上传来了一个颇为令国人尴尬的消息,美国已经连续四年蝉联该赛事桂冠,而面孔以亚裔居多。一直以来,我们在说起自己的教育成就时,经常以聪明的中国人自许,奥数乃至奥N科大赛也一向是我国学子展现智力成就的舞台。经常有人说,我们的学生以勤奋闻名,去了欧美国家留学,入学阶段成绩总是能高于侪辈,是各国学子中的佼佼者。
这些新闻和不断高涨的“减负”呼声连在一起看,我们是时候做一个彻底反思了。我国的减负教育方向究竟为何,如何在现今的社会环境下更为妥善地处理减负和教育公平的关系?我们的精英教育方向如何,如何处理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被过度混淆的概念?我们的高等教育方向如何,如何培养出社会需要的人才把好国家前进的方向?与之相对应,我们的教育体系纵向设计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我们在向国外学习时,能不能学习好的把那些被人忽悠瘸的不好的东西找出来抛弃掉?在谈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时,可否别只注意我们中国化的思政课还要注意我们特有的基础教育优势?这些问题,都需要“教育工作者”们认真思考。
此间有评论指出,“为了让学生科学选科,减少功利因素,学校开始关注学生的生涯教育”,这似乎是一项亡羊补牢的举措。个人所见,与其亡羊补牢,莫若从高考录取制度上加以引导,让相应的专业能够遴选到想要的人才,让学生们能认清职业道路选择的利弊。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但是当处于精英阶层的群体过于自负而忽视了社会的平衡,也将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以改革之名行无谓之事,不是为了某一目的而改革而是为了“改革”两个字而改革。这样的改革,实在是难用“进步”一词概括。
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